道教学术：真人张伯端《西江月》词考论

道教学术：真人张伯端《西江月》词考论， 

　　道教学术：真zhēn人张伯bó端《西江jiāng月》词考论

　　真zhēn人张伯bó端，一名用诚，字平叔，天台（今属浙江jiāng省）人。《张真zhēn人本末》《悟wù真zhēn篇piān记》等文载其qí事迹大略。所著《悟wù真zhēn篇piān》“专明金丹之要，与魏伯bó阳《参同契》，道家并所推为正zhèng宗”。《全宋词》第dì一册cè收其qí词27首，含《西江jiāng月》词25首，《满庭芳》1首，《解jiě佩令》1首。词中藏道家修持之诀，宋元以来，屡有注zhù解jiě。但言词者以为“词至此亦不幸极矣”，持论殊异。

　　《西江jiāng月》词辨伪

　　《西江jiāng月》词有伪，是shì元代dài方回先指出的。他在《送汪复之归小桃源yuán序》中认为，夏元鼎dǐng在作《悟wù真zhēn讲义》时伪撰了《西江jiāng月》拾shí二èr首：

　　元鼎dǐng，温州zhōu人，宝庆中以小武官历事山阳应纯之五帅，伪撰《西江jiāng月》拾shí二èr首为平叔作，其qí后死于yú，近人尚或识之。

　　按，《全宋词》所录lù张伯bó端《西江jiāng月》，分两组，第dì一组13首，第dì二èr组12首。录lù自zì五卷本《悟wù真zhēn篇piān》，其qí底本是shì“涵芬楼lóu景明正zhèng统道藏修真zhēn拾shí书本”。但《修真zhēn拾shí书》本《悟wù真zhēn篇piān》，比通行xíng本多duō出《西江jiāng月》12首，即《全宋词》中的第dì二èr组《西江jiāng月》。这zhè说shuō明25首《西江jiāng月》应有两个来源yuán。

　　这zhè两组词来源yuán确实不同。第dì一组出自zì较通行xíng的《悟wù真zhēn篇piān》（见下文提及的多duō种注zhù本）。以《真zhēn人悟wù真zhēn篇piān注zhù疏》为例，13首词分两部分，一作“西江jiāng月拾shí二èr首”见于yú卷七，另一首见于yú卷八。《悟wù真zhēn篇piān序》说shuō：“仆既遇真zhēn诠，安敢隐默，罄所得，成律诗九九八拾shí一首，号曰yuē《悟wù真zhēn篇piān》。内七言四韵一拾shí六首，以表biǎo二èr八之数shù；绝句六拾shí四首，按《周易》诸卦；五言一首，以象太一之奇。续添《西江jiāng月》一拾shí二èr首，以周岁律。”

　　《直斋书录lù解jiě题》载：“悟wù真zhēn篇piān集注zhù五卷。……所著五七言诗及《西江jiāng月》百篇piān。末卷为禅宗歌颂。”“百篇piān”应是shì诗词总数shù，与张序所言及诗、词的实际数shù目吻合。（如rú《真zhēn人悟wù真zhēn篇piān注zhù疏》八卷，前七卷为七言诗16首、绝句64首、西江jiāng月12首，卷八有歌3首、绝句5首、西江jiāng月1首。）另外，《解jiě题》载“末卷为禅宗歌颂”，《修真zhēn拾shí书》本《悟wù真zhēn篇piān》虽是shì五卷，但“禅宗歌颂”之后多duō出12首《西江jiāng月》，与《解jiě题》所言不同。

　　宋元时注zhù释诸书均有第dì一组词，如rú《真zhēn人悟wù真zhēn篇piān注zhù疏》卷七、《悟wù真zhēn篇piān注zhù释》卷中、《真zhēn人悟wù真zhēn篇piān三sān注zhù》卷五、《真zhēn人悟wù真zhēn篇piān讲义》卷六等。

　　第dì二èr组《西江jiāng月》12首，出自zì《真zhēn人悟wù真zhēn篇piān拾shí遗》。此书仅见于yú明代dài白云霁撰《道藏目录lù详注zhù》卷一，宋代dài未见著录lù，存于yú《正zhèng统道藏》。题作“翁葆光述shù”，似可认为是shì述shù张伯bó端之文，而非翁葆光自zì撰之词，这zhè可能是shì《修真zhēn拾shí书》据以补入《悟wù真zhēn篇piān》的原因。但道门著述shù中，有很多duō题为“述shù”，实际是shì“著”的，如rú《长生篇piān指要》题“回阳子林自zì然述shù”，《三sān极至命筌蹄》题“果斋王庆升述shù”，《还丹秘诀养赤子神方》题“西山许明道述shù”。更直接的证据是shì《金丹直指》题“永嘉周无所注zhù述shù”，而自zì序云“余著金丹拾shí六颂，直言性命之奥”。所以“翁葆光述shù”可视shì作“翁葆光著”，《悟wù真zhēn篇piān拾shí遗》是shì托名于yú张伯bó端。

　　至此可认定：“伪撰《西江jiāng月》拾shí二èr首为平叔作”当属不诬，这zhè拾shí二èr首即《全宋词》所录lù第dì二èr组《西江jiāng月》。但伪撰者不是shì夏元鼎dǐng，而是shì翁葆光。

　　但仍有疑yí点，《悟wù真zhēn篇piān序》末段提及第dì二èr组《西江jiāng月》词：“及乎篇piān集既成之后……至于yú祖师有击竹而悟wù者，乃形于yú歌颂诗曲杂言三sān拾shí二èr首，今附之卷末。”翁葆光《悟wù真zhēn篇piān拾shí遗》所载即是shì“禅宗歌颂诗曲杂言”，正zhèng是shì“三sān拾shí二èr首”（包括《性地颂》6首、《无罪福》1首、《三sān界唯心xīn》1首、《见物便见心xīn》1首、《圆通》1首、《随他》1首、《宝月》1首、《心xīn经颂》1首、《人我又名齐物》1首、《读雪窦禅师祖英集》1首、《戒定慧解jiě》1首、《即心xīn是shì佛颂》1首、《采珠歌》1首、《禅定指迷歌》1首、《无心xīn颂》1首、《西江jiāng月》12首。）“序”似乎可证《拾shí遗》所载是shì张伯bó端所作，果若ruò如rú此，上述shù结论就不可靠了。其qí实，元代dài张士弘已有辨析，他在《悟wù真zhēn篇piān筌蹄》中说shuō：

　　近世有辈妄人，伪作歌颂，记于yú此书之后，以瞽性命之学，如rú《读祖英集》《读参同契》等禅宗歌颂四拾shí余篇piān，道教之音 中国道教协会 李山岭 措辞cí殊甚鄙陋……今皆削去。文中所提“《读祖英集》”“禅宗歌颂”都在《拾shí遗》中。综合来看，《悟wù真zhēn篇piān拾shí遗》是shì伪作无疑yí。进而可知，《悟wù真zhēn篇piān序》末段文字亦是shì伪作。

　　以词为传道歌诀

　　上阳子云：“《悟wù真zhēn篇piān》诗词歌章，明示金丹之术，以全久视shì之道。”《西江jiāng月》词，作为诠释体tǐ道悟wù真zhēn的载体tǐ，与一般言情的小词不同。

　　第dì一，从内容上看，所言皆炼丹学仙之事。

　　自zì序：“其qí如rú鼎dǐng器尊卑，药物斤两，火候进退，主客后先，存亡有无，吉凶悔吝，悉备其qí中矣。”试举两首为例：

　　此药至神至圣，忧君分薄难消。调和铅汞不终朝。早zǎo睹玄珠形兆。志士若ruò能修炼，何妨在市居朝。工夫fū容易药非遥，说shuō破人须失笑。

　　此首言“大丹之法，至简至易，虽愚昧小人得而行xíng之，则立超圣地”。修炼金丹不拘市廛京朝之间，工夫fū甚易，药物甚近，但得心xīn居清净之地，损名利、绝嗜shì欲，即可为之。

　　雄里内含雌质，真zhēn阴却抱阳精。两般和合药方成，点化魂灵魄圣。

　　信道金丹一粒，蛇吞立化龙形。鸡飱亦乃化鸾鹏，飞入真zhēn阳圣境。

　　此首言药之神奇效用，“雄里雌，乃龙之弦xián气，汞是shì也。阴抱阳，乃虎之弦xián气，铅是shì也。二èr物交合，灵丹自zì生，吞入腹中，点化阳魂以消阴魄。一粒如rú黍，鸡吞蛇啖，亦化龙鹏飞入真zhēn阳圣境”。

　　第dì二èr，从修辞cí上看，多duō用比喻、象征。

　　《西江jiāng月》词有整zhěng体tǐ象征性。自zì注zhù词牌：“西者，金之方；江jiāng者，水之体tǐ；月者，药之用。”“一拾shí二èr首，以周岁律。”无名子注zhù：第dì拾shí三sān首词，“以象闰月”。把拾shí二èr首词同一年拾shí二èr个月、第dì拾shí三sān首词与闰月起qǐ来，把金丹密旨、修炼大道同天地万物、自zì然岁律结合起qǐ来，正zhèng具道法自zì然之精神。此种阐释显示出这zhè组词鲜xiān明的象征性。王世贞说shuō：“张平叔作悟wù真zhēn诗歌，发明金丹秘旨。”元代dài戴起qǐ宗对《悟wù真zhēn篇piān》的象喻系统进行xíng分类梳理，其qí《金丹法象》序云：“无名子于yú《悟wù真zhēn篇piān注zhù》攒集金丹法象，比喻众名，可谓备矣。起qǐ宗推广裒集《参同契》及诸仙经论诗词，凡所假借天道、《易》象、人事、理物比喻金丹阴阳法象，分为七类，附于yú《悟wù真zhēn篇piān注zhù》之下……”都基于yú此种理解jiě。

　　从词作看，多duō借比喻以说shuō理，如rú下面这zhè首：

　　二èr八谁家姹女，九三sān何处郎君。自zì称木液与金精，遇土方成三sān性。

　　便假丁公gōng煅炼，夫fū妻始结欢情。河车不敢暂留停，运入昆kūn仑峰顶。

　　诵读数shù过，难晓其qí意。注zhù解jiě云：“二èr八，阴数shù也。姹女，即我之真zhēn气也，又曰yuē木液。九三sān，阳数shù也。郎君，即我之阳丹也，又曰yuē金精。二èr物交会丹田土釜fǔ之中，即成三sān牲也。丁公gōng者，火也。夫fū妻者，铅汞，处于yú丹田土釜fǔ，逐zhú日相交，夫fū妇欢情之火搬入丹田土釜fǔ中煅炼，铅汞受此符证，而生金液之质。复自zì尾闾直上泥丸峰顶，降下口中，徐徐咽归丹田土釜fǔ之中，长长如rú此运转不息，若ruò河车之流转不已，化成金液还丹也。”原来，姹女、郎君、丁公gōng、夫fū妻、河车、昆kūn仑都是shì喻体tǐ，以人世显见显知的事物、关系，说shuō明内丹锻炼过程，以显喻隐、以实喻虚，炼丹之理显豁多duō了。

　　第dì三sān，从效用看，可寻文解jiě悟wù，传道浸广。

　　用《西江jiāng月》寓大丹之旨，期望播于yú人口，信众能寻文解jiě义。“此《悟wù真zhēn篇piān》中所咏大丹、药物、火候细之旨，无不备悉，倘好事者夙有仙骨，睹之则智慧自zì明，可以寻文解jiě义，岂须仆区区授之矣。”无名子《悟wù真zhēn篇piān注zhù释序》：“金丹之要，以二èr八真zhēn阴、真zhēn阳之物立为炉鼎dǐng，取先天之一气归斯炉鼎dǐng之中，变成一粒大如rú黍米，号曰yuē太一含真zhēn。是shì以首立七言四韵一拾shí五首，以表biǎo二èr八真zhēn阴真zhēn阳之数shù。五言一首，以表biǎo太一之一粒。……其qí运火之功有拾shí月，并沐浴共有一拾shí二èr月，又续添《西江jiāng月》一拾shí二èr首，以应周天之岁纪。拾shí月功备，胎圆而成，化为纯阳之气，故总吟成律诗八拾shí一首，以象纯阳九九之数shù。……故上皆取金丹大旨，次序如rú此。若ruò乃药物火候口诀皆寓意在歌咏之中，览者可寻文而解jiě悟wù。自zì后传之浸广，文理颇有不同。”

　　从词调看，不少词牌与道教有关，如rú《女冠子》“咏女道士”。左洪涛tāo先生《从词牌看道教对诗词的影响》专论此，可参看，兹不赘述shù。从词作看，道家词也起qǐ源yuán很早zǎo，吕洞宾bīn有《沁园春》词。入宋以来，道家以词言道者甚多duō，如rú张继先、陈楠、白玉蟾（葛长庚）、陈朴、何鉏翁、白衣道者、林自zì然、何蓑衣、韩仙姑、上清蔡真zhēn人、于yú真zhēn人等。至金元时期道门词作就更多duō，蔚为一宗。

　　综上所言，道家词自zì有渊源yuán、自zì成一脉，它一直保持着自zì身的传统，没有被唐宋以来文人词完全融合、笼罩。对张伯bó端《西江jiāng月》词，也当如rú是shì观，不需完全依照文人词的传统去审视shì道家词。